【D黯】于无声处（二）
一生有多长又有多短，长到他已经记不起Noir幼时的样子，却又短到似乎萨菲一生都只有德希一个人。他已经不复当年利落的杀手模样，如一尊脆弱的遍布裂痕的瓷器，白色的床单被抓起皱褶，昭示着他此刻的紧张。
一时间，多翻涌的欲望也被浇灭了干净了。德希心痛到无以复加，他太少见这样的情绪，以至于第一反应竟是逃避，手掌拢起布料把人重新裹好，萨菲身子一抖，仰起的脸上神色惶惑。
那一瞬间，他竟有些痛恨自己对萨菲的洗脑。那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杀手，因而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他。正是这了解，让他在看到萨菲表情的第一时间就知道，他在害怕什么。
怕他厌恶，怕他离开，怕这具遍布伤痕的躯体不再具备取悦的能力。他越是懂萨菲的心情，就越是为此而痛苦。二十年前他亲手把Noir变成了一个附属品，一个会担心自己使用价值受损的物品，二十年后，他终于迟来地为此痛心。
他还没想到什么话来安慰，萨菲就已经慌乱地跪了起来，急切地伸手想拽他，却扑了个空，只发出一声嘶哑的“啊”，紧接着像是察觉自己的声音并不好听，又抿紧了唇低垂着头跪在床沿，无措地抓紧了衣摆。
沉默曾经是上位者的武器，只消盯上一时半刻，Noir便会轻而易举崩溃，慌张自省祈求他的饶恕。可如今处于这样的沉默之中，德希却先一步感到压抑。他恍然发觉过去二十年的行为似乎错得彻底，留下再也无法弥补的深刻裂痕。
萨菲还在紧张，他眼角泛红，恐慌和自卑近乎具象化地拉扯着他。德希的叹息声像是某种判决，让他身子猛地一抖，紧接着惶恐地往前爬了两步，终于成功抓到了德希的衣摆。他喉结滚动了下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摸索着低头咬住了腰带。
在外面流落了三年，他的技巧比从前生疏许多，废了很大力气也没能解开那条腰带。德希按住他的脑袋想推，却听到绝望的呜咽，他这才迟钝地想到，或许此时此刻，只有让萨菲证明存在的价值，才能让他安心。
【此部分违规】
他呼吸一滞，强行压下把人摁在床上的冲动，放轻动作把人揽进怀里低头吻上去。萨菲怔了一下，下一秒却猛地挣扎起来。他顾忌着萨菲身上的伤，没有用力压制，一个不留神就让他滑脱出去，怒意一时间占了上风，呵斥脱口而出：
“萨菲尔！”
萨菲颤了一下，立刻跪伏下来，额头虔敬地抵着他的手背，身子不住发着抖。
像是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，原本积聚到嗓子眼的怒火又被硬生生压下去。德希深呼吸几口气，强行平静下心情，抬起他的脸。
“为什么不让我吻你。”
他的眼睛没什么焦距，在这样近的距离，也只能勉强看清轮廓。德希看到那片嘴唇动了动，他学过唇语，因此轻而易举读出那个词：
“我脏。”
于是他的心又狠狠痛了一下。
“那是我的东西，你不脏。”德希试图纠正他的想法，掰过萨菲的脸低头去吻他眼角。这次他没挣扎，温顺地仰着头，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，是予取予求的姿态，但嘴唇依然紧抿着，像是在坚守什么并不存在的底线。
德希沉默了一瞬，终究不忍再去动摇他脆弱到可怜的神志，只得吻吻他脸颊，搂着人躺下来。
“别去想那些了，萨菲尔，休息吧。”
萨菲顺从地缩在他怀里，像只安静的抱枕。德希触碰到他突出的骨棱，怀抱轻了又轻，最终虚虚拢住怀里的人。
夜晚的月光顺着窗帘底下钻进来，德希盯着那点光亮，纷乱的思绪搅得他难以入眠。在萨菲昏迷的那些天里，他只想着什么时候能醒来，以至于完全没有思考过，他过去那三年经历了些什么。他还记得手下是如何处理萨菲的，灌下毁掉他眼睛的药，扔到山谷去……那是个连他都不觉得萨菲能活下来的地方，荒山野岭，猛兽环伺，更别提他还被摔断了一条腿。他不敢想象萨菲是怀着怎样的决心，接上受伤的腿，一步步从山林里走出去，也不敢想象他是如何回到这座城镇，隐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生存。他更无法相信，萨菲尔这样挣扎着活了三年，却因为他一句话丧失生的希望。
那么他活下来的动机就很好理解了，是因为他，因为德希。
他几乎要为这事实痛到窒息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，他在死神之前先一步带走了萨菲。
一念及此，他忍不住低头去看怀里的萨菲。青年似乎已经睡着，纤长的眼睫撒下一小片阴影，对比着他泛红破皮的嘴角，后者便显得触目惊心。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小团，那是一个对于成年男人来说十分憋屈的姿势，但他就是这样蜷缩着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取一点安全感。
萨菲尔，萨菲尔。他在心中无声地呼唤，第不知道多少遍的时候，他陷入梦境，看到许多年前幼小的Noir。
小孩站在不远处，看起来是十来岁的样子，脸上还带着孩子特有的婴儿肥，眼神里是怯生生的试探，正小声呼唤着什么。德希期待地注视着他，期望着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，但等了许久，梦里却没有任何声音。焦急无声地蔓延滋生，他终于按捺不住，招手让萨菲过来。幼小的萨菲看向他，刚往前迈了一步，下一秒却栽进一片深渊。
他猛然惊醒，紧接着就感觉到有人在碰他。德希留了个心眼，没有睁开眼睛，只眯开一条缝。入目是萨菲茫然地眨着眼，小心试探着伸手触碰他的脸，好像在害怕眼前的一切是一场幻觉。
德希犹豫了下，没有出声。萨菲动作很轻，似乎怕惊醒他，指尖一寸寸小心翼翼地往前试探，慢到德希都感到着急。好在他们本就离得不远，萨菲很快碰触到他。确认过兄长的存在，他才终于放下心似的，勾起个浅淡而满足的笑容，随后小心翼翼地低头。德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，心底隐隐期待着什么，他却连德希的唇都不敢触碰，一个吻落在他搭在枕边的手腕。
极轻的一吻，却仿佛重若千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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